《她与光同行》第七章·光

那天夜色很好。

春末的风不冷不热，城市的灯在远处延展成一条柔软的河。江岚加完最后一组数据，从实验室出来。走廊的灯一盏一盏灭下去，只剩她那盏还亮着。

她没有立刻离开，而是拐上通往楼顶的楼梯。那里很少有人去，门口还贴着“闲人止步”的旧牌子。她轻轻推开铁门，一阵带着青草气息的风扑面而来。

天很黑，星星不多。整座城市在她脚下铺开，像一张呼吸着的地图。
她靠在栏杆上，静静看。

实验楼顶的风比地面更干净。她能闻到雨后空气里的微咸，能听见远处车流断断续续的低吟。

她打开手机，屏幕映亮她的脸。通讯录里，那个早已灰掉的名字还在——“顾其”。她没有删。

她看着那个头像发了好一会儿呆，最终只是轻轻锁了屏。

她忽然想起，那年夏天，他们第一次说“等你回家”的时候，正是这样的夜色。

她笑了笑。
声音被风带走，散进夜里。

——

有人说，时间会冲淡一切。
可她知道，时间不是冲淡，而是温柔地包裹。

有些人离开了，但他们留在你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里：
她泡茶的手势，是当年他教的；
她批改学生实验报告时那种温和的语气，是他曾对她说话的方式；
连她偶尔在走廊发呆时的姿势，也像极了他靠在窗边抽烟的模样。

原来，所谓“忘记”，不是让一个人消失，而是学会让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。

风轻轻吹过，带起她的头发。

她伸手去拨，动作很慢，很轻。那一瞬间，她觉得自己不再孤单。

——

她拿出笔记本，在页角写下几行字：

研究有尽头，生活没有。
有些人教会我们如何追光，
有些人，就是那束光。

写完，她关上本子。那一页被风翻开，又缓缓合上，像是在为她点头。

她坐在栏杆旁，看着城市灯海。

忽然，她看到街对面那栋旧宿舍楼——顶层有一盏窗灯亮着。
那盏灯的亮度、角度，和从前顾其在家的那盏几乎一模一样。

她看着那盏灯，心底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暖意。

也许，那不是巧合。
也许，有些光，是在替一个人继续等她。

——

风再一次吹起，她轻轻闭上眼。

耳边仿佛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，温柔、沉静：

“无论你去到哪，都有人在等你回家。”

她没有睁眼，只微微一笑。

月光被云遮住又露出，落在她的肩上，像一只手轻轻拍了拍。

她轻声说：“我知道。谢谢你。”

——

很久之后，她离开了那所学校，去另一座城市带新项目。
搬家的那天，学生们帮她打包东西。有人翻出一个小木盒，问：“老师，这个要带吗？”

“嗯，要。”她接过，笑着说，“那是旧朋友送的。”

她没有解释。只是把木盒小心地放进包的最上层。

——

火车出发的夜晚，她坐在窗边。
窗外的城市灯一点点后退，轨道两侧的灯光像河流一样流动。

她忽然抬头，看见远处天边有一束光。
不是星星，是灯塔。
光线穿过雾气，稳定、温柔、没有方向，却照亮了所有方向。

她想起顾其，想起那段漫长的岁月，想起那个冬夜的汤和那句“别太晚”。

眼角有一点湿，却不是悲伤。

那是感激。

她在心里轻轻说：

“原来你没有走，只是化成了光。”

——

火车驶进隧道，灯光一闪一闪。她的倒影映在车窗上，微笑着。

那笑带着一点疲惫，一点释然，也带着一种终于与自己和解的平静。

外面天色一点点亮起来，黎明在远方推开夜的边缘。

她低声呢喃：

“他走后，我终于学会了，如何独自点亮生活的灯。”

窗外，第一缕晨光穿过云层，落在她脸上。

她闭上眼。

世界重新被光填满。

——完——